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息尚存
苏遇一把抱住了雪妮的腰。他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入他的手里。
“雪妮，雪妮。”苏遇扔掉手枪，将雪妮轻轻放在地。她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。
鲜血很快将雪妮的上衣染红。
苏遇的双手和衣服上也沾了很多血。他曾经多么向往跟雪妮在一起，哪怕只是说说话，看一看她的笑脸。
他从没奢望抱着她，跟她那么亲近。那时，只要能见到她，他就心满意足了。
如今，终于见面了，却以这种方式见的面，而且，雪妮竟然被他亲手杀死了。
苏遇的脑子一片空白，觉得天要塌下来了。这世界似乎已经颠倒，乾坤重新挪移。
他的手沾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人的血。这血还是热的。他知道，很快这血就会冷下去，直到变成冰，化成灰，浸入大地，融入他的内心。
唐伟义跑了。苏遇对雪妮却一点也恨不起来。她是个可怜的人儿，她是被蒙蔽的，她中了邪，她是铁虎的妹妹，她不可能嫁给一个国民党军官。
看着雪妮苍白的脸，苏遇想用手去抚一下，又怕自己手上的血弄脏了那张好看的脸。
雪妮的眼睛是闭着的，好像睡着了。她的嘴半张着，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。
他把耳朵贴着他的嘴跟前，没有听到什么声音，只感觉到了细微的一丝呼吸。
这时，铁虎从前院跑了过来。
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妹妹：“雪妮，真的是你？”
铁虎蹲下来握着雪妮的手，饱含热泪，轻轻喊道：“雪妮，好妹妹，你睁开眼睛看看，我是你哥。”
雪妮慢慢睁开眼睛，看了看苏遇，说：“哥……”
“都是唐伟义那个王八蛋害了你！”铁虎怒不可遏。
“不，是他，是苏公子开的枪。”雪妮说完，又闭上眼。
“雪妮，雪妮。”铁虎大声喊道。
雪妮没有应答。
铁虎摇着头，轻轻晃动着雪妮的身子，“为什么要这样，为什么？”
苏遇把雪妮的身子送到铁虎的手中。他一转身跪在铁虎和雪妮的面前，像是丢了魂似的。
“雪妮，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真的是你开的枪？”铁虎不愿相信，却又不得不相信。
苏遇点点头，从地上捡起手枪，递给铁虎，说：“铁虎兄，是我失手打死了雪妮妹子。我这条命还给她，你替她拿了去吧。”
铁虎一把抓过手枪，顶在苏遇的额头。苏遇闭上眼睛，面无表情。除了失落，看不出一丝害怕。
“唉。”铁虎叹了一口气，把手枪又扔在地上。
自从秋天那个夜晚，在顺安场戏楼与妹妹分别，一晃一年多过去了。铁虎四处寻找妹妹，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，得知她跟着唐伟义跑了。
前两天，听说唐伟义回到黄江县，铁虎心里就在嘀咕，雪妮会不会也跟着回来。
他想打听，却不想让人知道。他只希望雪妮早日认清唐伟义的嘴脸，早日离开那个虚伪的人。
他实在不愿看到雪妮与唐伟义在一起。然而，事情还就是朝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。
雪妮不仅跟唐伟义在一起，而且当起了国民党军官太太。在战斗中，还冒充人质为唐伟义逃跑提供帮助。
铁虎没有看到雪妮拼着命保护唐伟义，但他可以想象，妹妹一定是死心塌地为唐伟义着想。
他早就知道，苏遇对雪妮有那么一点意思。他是希望妹妹跟苏遇相好，那样或许会过上好日子。可是，这世间的事，就是那么难随人愿。
你喜欢的人不在乎你，你期待的美好对别人来说可能是灾难。
铁虎又看了看妹妹的脸，以往的那份倔强已经消失，她睡得那么安静。
这时，顾子城带着一队人马跑了过来。
看到铁虎、苏遇，还有铁虎怀里躺着的女子，子城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当他再次看到那女子嘴角的美人痣时，他以为自己一切都明白了。
“唐伟义呢，又跑了？”顾子城扶起苏遇，“是唐伟义杀害了铁虎妹妹吧？”
铁虎都没有说话。
“是我开枪打死了雪妮姑娘。”苏遇满脸都是悔意，说起话来有气无力。
“怎么，是你？”顾子城很诧异，“噢，一定是唐伟义使了花招。”
苏遇从地上捡起手枪，狠狠地把保险关上。
牛顺儿走了过来，把手放在苏遇的肩上，说：“二哥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”
苏遇看着牛顺儿那张毫无表情的脸。他一下子理解了，牛顺儿为什么要用弓箭射中苏兰。有些事是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。
顾子城说：“他妈的，打猎的人被自己放的夹子给夹了。我们从侧翼迂回包抄，结果在密林中迷失了方向。听到你们这边打枪，才追了过来。”
苏遇指着山下的那条沟说：“唐伟义朝那个方向跑了。”
顾子城看看身后跟着的队伍，再看看绵延无尽的大山，说：“算了，追不上了。收兵吧。”
苏遇回头看着躺在铁虎怀中的雪妮，那张脸是他永远也忘不了的。那张苍白的脸，似乎又有了点血色。
突然，雪妮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铁虎马上瞪大眼睛喊道：“雪妮，雪妮，你醒醒。”他把脸靠近妹妹的脸，感觉到一丝似有似无的呼吸。
苏遇也蹲下，学着卢起的样子，抓起雪妮的手腕把起脉来。
“怎么样？”顾子城关切地问。
苏遇皱着眉头，过了一会儿，说：“雪妮没死，快，送下山去抢救，她还有救。”
铁虎的眼睛潮湿了：“雪妮，你坚持住，哥这就背你下山。”
顾子城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取出止血布交给铁虎。铁虎在雪妮的腹部缠了好几圈。
顾子城又命人将那户人家的门板拆下来当作担架，将雪妮放上门板，众人轮换抬着雪妮往山下走去。
山路崎岖，抬着门板下山更难行走。前后两人抬着，左右得有人扶着。可是山路狭窄，不得已，铁虎脱下衣服，将雪妮绑在床板上。这样一步一步艰难地下山。
一路上，苏遇的心里一直在祈祷，上天保佑，让雪妮姑娘活过来。
唯有雪妮活下来，他心里的负罪感才会轻一些。
他已不敢奢望跟雪妮在一起，更不敢奢望雪妮再对他笑。他唯一的愿望，就是看到雪妮能再次站起来。
